說書人的箱庭

駐紮兵團的先遣隊傳來了消息，104期的調查兵當中除了阿妮雷恩哈德以外還有另外三個巨人，而其中的鎧甲巨人與超大型巨人則是在一番打鬥後將艾倫耶格爾帶走了。

雖然說，調查兵團在艾爾文史密斯帶領下捨身忘死的突擊下艾倫是被搶回來了，但這卻稱不上是人類的勝利。

調查兵團經驗豐富的老兵在這次的爭奪戰中死的死傷的傷，經驗不足的憲兵團更是全軍覆沒，調查兵團更是因為團長艾爾文史密斯失去了手臂而士氣大傷。

在羅塞之牆被攻破的消息傳開之後，各大兵團忙得不可開交，不是清掃巨人就是檢查牆壁、維護秩序，根本無法好好休息、甚至闔眼的機會。唯有茱莉亞富格爾像個沒事的人一樣，這幾天足不出戶地守在失去了手臂而失血過多、至今仍在昏睡當中的艾爾文史密斯的身邊。

儘管身為駐紮兵團的士兵，身為她的上司的皮克西斯司令卻沒有說甚麼。畢竟艾爾文是她的情人，在外人眼中這是情理之中的事，況且艾爾文若是能越早醒越好，有些事情還是必須由他來定奪。

在陷入昏迷的艾爾文被驚慌失措的調查兵送回來的第四天，他終於睜開了雙眼。

「你醒了。」

察覺到床上的動靜，原先坐在床邊沙發的茱莉亞立即站了起來，連忙湊了過去。

艾爾文迷濛的雙眼看著茱莉亞近在眼前的容顏，意識尚在模糊狀態的他先是目光呆滯地看著天花板好一會。待思緒逐漸回籠，他便掙扎地坐起身子，驟然失去右臂的不習慣導致他一開始起身時帶著些許困難，最後是在茱莉亞的幫助下才勉強坐了起來。

他乾澀的唇瓣開開合合，似乎想說甚麼，然而幾日的昏睡使得他無法進食，進而導致他的咽喉乾澀沙啞，難以發出聲音。

茱莉亞輕聲噓了一聲，連忙從水壺中倒出一杯水，遞到艾爾文的唇邊：「別急著說話，先喝口水潤潤嗓子。」

幾杯水下去、大量補充流失的水分後，好不容易解渴潤嗓的艾爾文這才啞著嗓子徐徐開口：「我睡了多久？」

「三、四天了。」茱莉亞坐在床邊，拿著沾濕的毛巾沾了沾艾爾文的唇瓣。

艾爾文愣了一下，大概沒有想到自己會昏睡這麼久，「現在是甚麼情況？」他這一睡就過了四天，這樣算來，距離羅塞之牆受到巨人入侵開始，已經過了將近一個星期。在他昏睡的期間，牆內的世界不知如何了。

「這就要等利威爾和韓吉親自跟你報告了。」

艾爾文這次失去手臂導致元氣大傷、再加上因昏睡而導致無法進食，短短幾日原先精壯的艾爾文整個人削瘦了不少，就連臉頰都凹了下去了。

茱莉亞心疼地撫著艾爾文蒼白的面頰，他這幾天沒剃、新長出來的鬍渣刺得她的手掌心一陣騷癢。此刻的艾爾文瞬間蒼老了二十歲，跟憲兵團的那個師團長奈爾德克有得比。

「你等著，我去命人準備食物。」語畢，她從床鋪上起身。

「茱莉亞。」眼看茱莉亞起身離去，艾爾文開口喚了聲，忍著身上的痠疼，伸出剩下的那隻手臂，拉住了去準備食物的茱莉亞的手腕。

茱莉亞回過頭，目光落到艾爾文憔悴的面龐上。她順著艾爾文的拉扯，回到了床鋪邊，小心翼翼地爬上床。她半跪在床鋪上，任由艾爾文抱著自己的腰，輕側著頭倚靠在艾爾文的頭上，纖細的手指有一下沒ㄧ下的梳理著艾爾文凌亂的金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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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倒是我第一次見到這麼落魄的你。」

茱莉亞坐在艾爾文腿上，一手拿著刀片，另一手輕輕壓在艾爾文沾滿泡沫的臉頰上，替失去了右臂、行事不便的艾爾文小心翼翼地刮去這幾日長出的鬍鬚。

「雖然說長了鬍子的你多了些粗曠的男子氣概，但我果然還是喜歡乾乾淨淨的你。」茱莉亞小心翼翼地移動著刀片，帶著調笑地湊首在艾爾文因歲月留下折子的眼角親了親。

刀片輕輕地掃過肌膚，艾爾文闔著眼修身養息，任由茱莉亞上下其手，一點也不擔心對方會誤傷自己。從各方面而言茱莉亞的手巧相當的巧，艾爾文早已見識過。若有時茱莉亞在調查兵團與他一同過夜時，隔日早上她也會如此溫柔地幫自己刮去隔夜長出來的鬍渣。

每每那時，艾爾文總是很享受與茱莉亞寧靜的早晨時光，就好似他們不是身負人類未來的士兵。

「你才剛受了這麼大的傷，昨晚就不該跑出去。」

昨日深夜茱莉亞睡前打算去看一下艾爾文的情況，進了房間卻發現本該在床鋪上休息的艾爾文不在房裡，四下尋找後才透過窗戶發現尋找的那人穿著單薄的衣物隻身站在樹林間，仰望著天空。

「我睡不著。」艾爾文一面解釋，一面側過頭方便茱莉亞動作。

「你可以來找我。」

茱莉亞用由溫度適中的濕毛巾擦乾淨艾爾文的面龐，她身子向後仰了些，滿意地打量著自己的傑作。雖然艾爾文因重傷而失去血色且看起來格外憔悴，但是總比剛剛那邋遢的模樣強多了。

「可是我想看星星。」

「星星？」茱莉亞愣了一下，停下手邊的動作抬頭想了想。昨晚的夜空中確實掛著幾顆星子，然而大多數的星星都被醫療翼旁的參天大樹給遮住了，只剩下幾顆星子閃爍著渺茫的星光。

「那你應該到空地上看，這附近的星星都被樹木給遮住了。」

「我們如今能看到的只是真相的一小部分，被樹木遮蓋的只不過是還未被發掘的真相。」艾爾文突然自顧自地說了起來，目光看著窗外的景色，「我是否應該摧毀這些樹木，然後往更高處攀爬？」

「艾爾文，你──」

「我該怎麼做，才能看到更多的星星？」

艾爾文的目光總是在眺望著遠方，不知道在看些甚麼、又不知道在嚮往著甚麼。

直到艾爾文在韓吉的推測下露出的那真摯、卻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茱莉亞這才漸漸看了出來，或許他口口聲聲的為人類獻出心臟一直以來只不過只是一個謊言，一個鼓舞他的下屬、甚至連自己都可以欺騙過去的謊言。

「我讓妳害怕了？」艾爾文只是輕輕一笑，顯然一點也不在意自己剛剛將他藏匿於胸腔多年的秘密當著茱莉亞的面說出。他伸出手，欲像以往輕拂茱莉亞的面龐，替她撥去面頰上的髮絲，卻發現自己的身體並不如自己所願。

注意到艾爾文的舉動，她與艾爾文的目光同時落到了艾爾文失去了右手臂的傷口上。如今血已經止了。在替艾爾文包紮傷口時，茱莉亞發現艾爾文手臂的切口相當整齊，她一開始並沒有想太多，但是如今想來，或許是艾爾文自己為了拯救艾倫而自己切斷了被巨人咬住的右手臂。

這個男人簡直就是瘋子。

艾爾文看著自己空蕩蕩的右肩，垂下眼簾暗笑了聲，嘴角勾起的弧度帶著少有自嘲。饒是他經驗豐富、從巨人口下一次又一次生還的老兵，然而失去了一隻手臂，過往累積的經驗瞬間化為烏有，同時也意味著他職業生涯的結束。

「真是可惜了。」茱莉亞看著艾爾文眸中少有的黯淡，手覆上艾爾文的右肩，「但你卻活著回來了。」

艾爾文愣了一下，抬起眼眸對上對方的雙眸。

從艾爾文史密斯與茱莉亞富格爾相識的那一刻開始，她從來都是掛著那張完美無缺的面具，即使是身為情人的他也沒有機會看到她真實的情緒。他看不清茱莉亞眼底真實的情緒，因為她向來藏得太深。然而此刻，那雙在晨光下的眸子背叛了主人的理智，滲透出了絲絲渴望與受到壓抑的愛戀。

艾爾文順勢伸出殘餘的那隻手臂懷抱住茱莉亞，將她拉向自己，湊首吻住了她柔軟的唇瓣。他將茱莉亞本就紅潤的唇瓣吸吮得更加艷麗，輾轉舔吮，舌尖探入與她糾纏，纏綿地與她深吻。

茱莉亞雙臂攀附於艾爾文的脖子上，仰著頭，迎合著艾爾文迫近的唇舌，唇舌纏綿中發出了嘖嘖淫靡水聲。

在纏綿溫存的深吻之後，艾爾文將臉埋在她的頸邊，貪婪地聞著她髮絲，在她的耳邊低喃。

「我從不後悔。」

「後悔甚麼？」茱莉亞一邊撫弄著艾爾文的頭髮，一邊輕聲地問著。

「我從不後悔遇上妳。」

茱莉亞渾身一頓，抓住艾爾文的後領的指尖竄緊，關節因用力而泛白。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他們短暫的寧靜，茱莉亞從艾爾文身上爬了下來，在皮克西斯總司令帶著調笑的目光端著梳洗用具離開了房間。

然而茱莉亞富格爾的目的地卻不是浴洗室，她將手上的用具交給剛好經過的駐紮兵團士兵，也沒有立刻回到艾爾文的房間，而是再三確認身邊沒人跟著任何人，從屋子的後門走了出去。

茱莉亞才剛闔上門扉，就只見一個黑影從光線昏暗的轉角走了出來。

「茱莉亞富格爾，我等妳很久了。」

聽到來者的呼喚，茱莉亞的面色陰鬱下來，嘴角向來噙著的輕淺笑意早已不在，只剩下無表情的冷漠與眼底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