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書人的箱庭

只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這句話就像個惡夢，在這兩個月裡不停地追逐著布魯斯韋恩，從未停歇。

布魯斯韋恩坐在沙發上，看著纏繞著被褥半裸的賽林娜。兩個月前他向這個女人求婚了，而這個女人則是答應了他的求婚。他終於獲得了他一直所追求的快樂與幸福，照理來說他此刻應該躺在床上與她溫存，然而此刻他的內心卻陷入前所未有的慌張與空虛。

瓦萊麗韋恩，他的妻子離開了。

走得乾乾淨淨，不留一絲痕跡。

早在他與賽琳娜求婚之前，瓦萊麗早已搬出了韋恩老宅。不過她依舊住在離近的高級公寓中，他的兒子們時不時會去拜訪她，而她也持續以布魯斯韋恩夫人的身分繼續出現在韋恩企業重要的場合上。那張婚約紙依舊在那裏，她也依舊在那裏，彷彿這個家一點也沒有改變，仿佛她從來沒有離開過。

然而這兩個月來他卻一點瓦萊麗的蹤跡都沒有。他搜索不到瓦萊麗的任何訊息，不論城市裡哪個攝影機都沒有照到她的身影，而他也追查不到她的消費紀錄，彷彿瓦萊麗這個人從哥譚蒸發了一樣。

這股無法掌控的空虛感讓布魯斯韋恩感到從來沒有過的慌恐不安。

布魯斯感覺到一腔怒火熊熊而起，他想要揍人、想要摧毀東西。他清楚知道，這股空虛只不過是冰山一角，他真正的憤怒起源於他對瓦萊麗、對他的妻子未了結的情感，以及他至今不願承認他對瓦萊莉的情感依舊存在於他的胸膛下。

布魯斯韋恩鬆開了他緊抓著頭髮的手，轉過頭去看著躺在他的床鋪上睡得安詳的賽琳娜──他如今的幸福與快樂。他的咽喉在他的目光論著被單落到賽琳娜裸露於空氣中的肌膚而感到乾澀，然而腦海中的愛慕卻瞬間被一個老舊的記憶取代。

曾經躺在那個位置的是他如今失蹤的妻子。

布魯斯韋恩與瓦萊麗韋恩的婚姻從來不是建立於愛情上。

瓦萊麗韋恩，婚前姓法爾內賽。是哥譚富裕有名的法爾內賽家族的小女兒。這個家族與韋恩家族相同，擁有老舊的歷史，雖然規模並不如韋恩家族一樣極富，然而在哥譚的上流社會中佔有一席地位。

瓦萊麗法爾內賽的美貌群冠四方，她不論在甚麼年紀都是哥譚上流社會的寵兒，，是哥譚富家子弟人人追逐的對象。憑藉著她的相貌也能夠嫁得了好人家，然而法爾內賽家族卻已經為她鋪好了她的未來。因為法爾內賽家族已經不滿足於現狀、因為他們想要掌控整著哥譚、因為布魯斯韋恩是個沒有頭腦利於他們操控的花花公子──

眾所皆知，哥譚的布魯西寶貝喜歡那些相貌美艷的女人，於是法爾內賽家族將瓦萊麗雙手奉上。

就這樣，布魯斯韋恩與瓦萊麗法爾內賽結婚了。

婚後兩人相敬如賓，布魯斯韋恩婚後依舊是那個花花公子，然而從一個單身的花花公子變成了有妻子的花花公子。他用著布魯西寶貝哄其他女人的那套哄著自己的妻子。他們同桌吃飯、分享同一張床，他對她甜言蜜語與她做愛並且寵著她，任她無所欲為。在外頭與媒體面前如膠似漆，讓法爾內賽家的人認為瓦萊麗有影響他的決策的能力。

從布魯斯韋恩的態度來看，可以看出他打從心底不信任瓦萊麗法爾內賽，這是不爭的事實。布魯斯韋恩一直相信法爾內賽家族並不如表面上看起來這麼簡單，他們表面上做著正經八百的搞著政治，然而暗地裡肯定做出不少不法的交易，甚至牽扯到謀殺等等犯罪手段。無奈於法爾內賽的屁股擦得乾淨，布魯斯韋恩雖然找到蛛絲馬跡，卻找不到決定性的證據。

直到有一日，布魯斯韋恩以蝙蝠俠的身分揭發了法爾內賽家族骯髒的小秘密、並且被追殺，而瓦萊麗法爾內賽則是發現了布魯斯韋恩的小秘密。

婚後一直戴著假面的兩夫婦這才卸下虛偽的面具。

韋恩夫婦面對面坐在大廳，貌美的韋恩夫人雲淡風輕地啜了口已經冷掉的茶水，彷彿沒有身分被揭發的任何一絲恐懼或警張。相反的，黑暗騎士卻是渾身緊繃地看著自己的妻子。這一年的相處下，布魯斯韋恩深深了解妻子卻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這麼無害。

「妳知道多少？」一身黑暗騎士裝備的布魯斯韋恩卸去了布魯西寶貝的偽裝，他一臉嚴肅、啞著嗓子問。

瓦萊麗法爾內賽將手中的白瓷茶杯輕巧地放下，陶瓷與陶瓷碰撞的清脆聲響在靜默的大廳裡迴繞。

「作為法爾內賽的棋子，我知道夠多了。」瓦萊麗的目光從茶水上移開，對上布魯斯冰冷的視線，完全沒有一絲退縮，「我們聯手吧，韋恩先生。」

布魯斯不語，只是沉默地看著眼前的女子。他原先打定了將瓦萊麗暫時關起來、切斷她與外頭的聯繫，並且在事情結束後將她放走。然而他卻沒有想到瓦萊麗會提出這個提議。

「你現在所有的情報並不足夠你打垮法爾內賽，你需要我的幫忙。」瓦萊麗起身，在布魯斯韋恩身邊踱步，最後在他的身後停了下來，纖細的雙手搭上了他厚實的肩膀，彎下腰在對方耳邊如情人低喃地悄聲說著：「而我也需要你來擊垮法爾內賽。」

「為什麼？」

「韋恩先生，沒有人能夠踐踏了我的尊嚴，而不受報復的，即使是我的家族也一樣。」

面對布魯斯的質問，瓦萊麗只是這麼說著。

雖然布魯斯韋恩對瓦萊麗的話語帶著存疑，然而瓦萊麗卻實現了她的諾言，協助他扳倒了曾經生養她的家。

法爾內賽瓦解後，瓦萊麗按照計畫離開了韋恩家，然而在搬出去後的沒多久，瓦萊麗法爾內賽差點喪命於一名高超的無名殺手手中，所幸在千鈞一髮之際被夜巡的蝙蝠俠所拯救。

布魯斯推測很有可能是法爾內賽的餘黨派來的，然而實情到底如何，只有瓦萊麗法爾內賽最清楚。

布魯斯韋恩為了瓦萊麗的安全，便邀請她留住於韋恩老宅。就這樣，一留便是十年。

瓦萊麗心計過人，並且擁有著高超的交際手腕。在布魯斯韋恩披著面罩與披風維護哥譚的治安時，她替代了布魯斯韋恩，帶頭營運著韋恩企業，並且為這名黑暗騎士打造一個各種意義上真正的家，成為了布魯斯韋恩最強大的後盾。

這幾年間他們收留了無家可歸的男孩，其中最受瓦萊麗喜愛的便是那個叫傑森的孩子。所以當他聽到傑森身亡時給她帶來了巨大的打擊，整個韋恩老宅陷入死寂，布魯斯韋恩的情緒變得暴戾冷酷。

然而喪子卻成為了兩人拉近距離的契機。

在失去傑森的幾個月後，一個月黑風高的某個夜晚，布魯斯韋恩，這個堅不可摧的黑暗騎士第一次在瓦萊麗面前崩潰。那晚，韋恩夫婦跪坐在地上，相擁著對方默默地流著淚，吞盡世間苦澀。

那晚後，他們逐漸了解對方，他們不再是同床異夢的陌生人，他們是最親密的合作者。他們深深知曉對方身上的一切、彼此內心深處的黑暗與秘密。

在迎來達米安韋恩、韋恩家真正的繼承人後，瓦萊麗法爾內賽的噩夢終於找上門──貓頭鷹法庭再次浮現於水面，瓦萊麗法爾內賽、法爾內賽家族與貓頭鷹法庭的糾葛也被布魯斯韋恩挖了出來。這是布魯斯韋恩與瓦萊麗法爾內賽在各種意義上真真正正的吵架，並且鬧僵了關係。

貓頭鷹法庭事件後，瓦萊麗搬了出去。

然而賽琳娜凱爾出現了，布魯斯韋恩所謂的幸福快樂。

然後瓦萊麗走了。

布魯斯韋恩一直以來小心翼翼地保護自己的內心，他卻無意識地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瓦萊麗的內心，逼得她離開了她這僅存的家、離開她的家人。

布魯斯還記得自己從最小的兒子達米安那聽到瓦萊麗離去的事，他不記得自己說了甚麼，只知道自己發了一頓脾氣，將胸膛下的滔天怒火發洩在四周所有人的身上。而怒火之後便是一陣空虛。

忽然，布魯斯的手機顫動了起來。他向來只給親近的人他的電話號碼。思及此，布魯斯馬上將手機接了起來。

「布魯斯。」

聽著熟悉的聲音，布魯斯韋恩乾澀的唇瓣張了又張，卻一時之間甚麼都說不出來，只是輕輕地應了一聲。

然而他那個屬於世界第一偵探的腦子卻立即反應了過來，他左手握著電話，另一手靈敏地在電腦上敲打，試圖從這通電話追蹤瓦萊麗的痕跡，卻是一無所獲。

電話另一頭的瓦萊麗卻是輕聲一笑，「沒用的，我這幾年在你身邊不是白待的。」

「瓦萊麗，妳在哪？」世上最偉大的偵探氣惱地看著甚麼也沒顯示的電腦螢幕，他立即改變了計畫，試圖拖延時間，再經由分析找出瓦萊麗的所在位置。

曾是同床共枕的人，瓦萊麗又怎麼不知道布魯斯的心思，她避開了話題，「我今天打電話來，只想問問你，你幸福嗎？」

「我......」

布魯斯韋恩下意識地想用謊言挽回瓦萊麗，然而他卻知道瓦萊麗是個聰明的女子，即使透過電話她也能偵測出他的謊言。他看了床上的賽琳娜一眼，他的幸福快樂正躺在床上。

是的，不可否認，他確實感到快樂。

可是他內心又感到空虛。

「......是的。」

話筒的另一端傳來冗長的沉默，安靜得讓布魯斯以為瓦萊麗已經切斷了電話，讓他不由得驚慌地出聲喚了喚她的名字。

良久以後，瓦萊麗說道：「我很高興聽到你終於找到你所謂的幸福快樂。」

單單這句話就讓布魯斯心頭發慌，他有預感再過幾秒他們的通話將會結束。他幾乎是迫切渴求地請求：「等等！瓦萊麗，妳回來吧！」

瓦萊麗卻無視於布魯斯韋恩的請求，「我希望你能在賽琳娜身上找到你在我身上所找不到的快樂，我真心祝福你。」

「等等！」

無奈於布魯斯再怎麼請求，電話另一頭的人卻無情地切斷了通話，徒留下通話結束的嘟嘟聲。

布魯斯看著依舊一無所獲的電腦，氣憤地將手中的手機扔向房間的另一頭。碰地一聲，手機被砸得四分五裂，絲毫不在乎被吵醒的賽琳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