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書人的箱庭

02. 

祭典那日之後，錆兔有好一段時間都沒有出現過。

淺子深怕那個粉髮少年出了事，但是又無奈於她對對方一無所知，只知道他跟著一名老人於深山中學劍，根本無從打探起。

她安慰著自己，或許錆兔最近修行過於忙綠......又或者是膩了與她這個一無所知的大小姐相處。

少了少年時不時的造訪，她的日子又回歸到了那一成不變的華族貴女生活。

淺子與錆兔相識的時間並不長，她以為自己很快就能忘掉笑容如月光般溫柔的粉髮少年，然而即使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引起她內心的漣漪，惹得她頻頻往窗外看去。

日子過了一天又一天，如今都過了一個季節了，窗外火紅的楓樹早已凋謝殆盡，卻依舊不見錆兔的身影。

在某個夜深人靜的夜晚，結束了一天的課程、身心疲憊的淺子坐在窗邊看著高掛於夜空的月亮，她的手裡握著的是錆兔贈與她的紫藤花髮簪。錆兔不在的這些日子，她時不時會將髮簪從收納櫃拿出來回憶著他們一起度過的快樂時光，算是睹物思人。

倏地，一個撕心裂肺的慘叫聲打破了白川家寧靜的夜晚。

淺子因那聲尖叫回過神來。她認得那個聲音，那是她母親的聲音。

白川夫人刺耳的尖叫聲並沒有持續很久，幾聲後便戛然而止，夜陷入了沉寂。

這詭異的沉默讓淺子滿心忐忑，她手裡緊緊握著錆兔送給自己髮簪，提著燭台朝著父母的寢室走去。

空氣中充斥著淡淡的鐵鏽味，整個白川宅邸安靜得近乎壓抑。淺子踏著緩慢的步伐在長廊上行走，腳底下的木板發出尖銳的吱呀聲，安靜的宅邸彷彿只剩下她的腳步聲。

當淺子來到她父母的寢室前時，她首先是驚恐地發現靠在門邊瞪大著雙眼、沒了生息的母親。那個總是優雅端莊的白川夫人此刻已扭曲的姿態躺於血泊中。

昏暗的寢室內傳來斷斷續續的咀嚼的聲響，淺子靠著微弱的燭火，依稀能看見她的父親的外袍，以及一個身影匍匐在他的身上。

她嚇得驚叫了一聲，手中的燭火隨著她的驚嚇而掉落在地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正趴於她父親身上啃食他的肉體的惡鬼朝著她的方向看了過來，發出了𠹳𠹳𠹳的尖銳刺耳笑聲。

「又有食物上門了！今天真是大豐收啊！」

那個長相醜陋的鬼怪嗅了嗅空氣，青紫色的舌頭舔去了嘴角邊的鮮血，往年幼的女孩身上就是一撲。

淺子尖叫地跌坐在地上，在惡鬼露出獠牙的那一瞬間掙扎地將錆兔送給她的髮簪插入惡鬼的其中一隻眼睛中。

「妳這個小婊子！」惡鬼慘叫著摀住了受到襲擊的眼睛。

淺子在趁著惡鬼鬆懈的瞬間從縫隙鑽了出去，狼狽地拖著鬆散的衣衫拚命地在長廊上奔跑著。然而養於深閨中疏於訓練的貴女終究跑不過一身力量的厲鬼，還沒跑過拐彎處，淺子就被惡鬼硬生生地壓制在地上。

「我決定了，我不要妳這麼快死。」惡鬼拔出髮簪，隨意往一旁一扔。他掐著女孩幼嫩的脖子惡狠狠地說：「我要妳看著我慢慢地將妳吃掉。」

惡鬼一把扯起淺子的手臂，就當他伸出獠牙準備啃食那幼嫩的手臂的瞬間，只見雪亮的刀光一閃，原本被壓制於冰冷地面的淺子只見眼前的景象一個天旋地轉，她隨即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對不起，讓妳久等了。」

淺子仰頭朝看去，只見熟悉的粉色頭髮與猙獰的疤痕映入眼簾，那個消失已久的少年朝她一笑，猶如月光一如既往地溫柔。

「錆兔......？」

有好一段時間不見，錆兔似乎又長了不少。他的面龐退去了稚嫩，添增了些許稜角。他變了，變得成熟了，然而不變的是他一如既往地溫柔笑容。

「待在我身後，不要亂跑了。」

錆兔看著對面手臂已經長回來的鬼，他將淺子輕輕放下護在自己身後，並雙手持刀準備迎接鬼新一輪的攻擊。

只聽刀鋒破空，氣勢如虹，在一瞬的刀光劍影下，鬼在瞬間被斬去了雙臂，並在毫無準備之下被斬去了頭顱，那個殺害了白川夫婦的惡鬼在身首分離後逐漸化作灰燼。

這場戰鬥最後以錆兔的勝利告終。

長刀收鞘，錆兔看著明顯受到驚嚇、臉上還掛著淚水的淺子，又回頭看著那對躺在血泊中的夫婦，他於心不忍地撇過頭，緩緩蹲在淺子的面前，不著痕跡地擋住了淺子的視線。

淺子看著熟悉的面龐，想也不想地撲進了對方懷裡，哇地一聲嚎啕大哭了起來。

錆兔愣了一下，不善安慰人的他終究還是伸出手臂抱住了淺子，笨拙地安撫著她。

他看著在自己的懷中哭泣的女孩，這個本該在蜜糖罐中長大的女孩如今遭遇了如此殘酷的人生變故，他不禁想起自己的父母在自己的面前被惡鬼殺死的場景，想起了那個無能為力的自己。

錆兔捧起了淺子的雙頰，輕輕地用袖襬抹去了女孩的淚水。

「光是傷心難過是改變不了甚麼的。如果妳想繼續活下去、並且為妳的父母復仇就站起來。」

錆兔站了起來，一改剛剛的溫柔，一臉嚴肅、居高臨下地看著雙眼通紅可憐兮兮的白川淺子。少年獨有的嘶啞聲線帶著絲絲的嚴厲與命令，他向她伸出了手。

「站起來，淺子。」

淚流滿面、一身狼狽的淺子看著錆兔滿是老繭的手，然後又看了看倒於血泊中父母的屍身。

這次她沒有猶豫，直直握住了錆兔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