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身處一座美術館內。館內空蕩蕩的,除了她一個人以外空無一人,她甚至可以聽到自己呼吸的聲音。除此之外,整個美術館內除了她眼前的油畫以外沒有任何一幅畫作。如此寬廣的場地內就只有她一人與這一幅畫,空洞得令人感到焦躁與極度不安。

她眼前的畫作是蒙克廣為人知的吶喊。整幅畫作的用色偏向陰鬱,尤其是濃重的血紅色懸浮在地平線上方,與海面陰暗處的紫色相衝突,這一紫色因伸向遠處而愈益顯得陰沉,令人難以喘過氣。

安娜凝視著畫作中蒼白無力的人影,那扭曲的尖叫面孔、圓睜的雙眼和凹陷的臉頰,不得不讓她想起了象徵死亡的骷髏。她凝視著那骷髏,並在眨眼的恍惚間看到了自己的面容。

再次眨眼,吶喊已經不在了,取而代之的卻是一具冰冷蒼白的屍體懸掛在潔白的牆面上。那具被刻意剃光了頭髮的男屍一臉驚恐,雙眼瞪大地瞪著前方。他被吊起的雙手貼著面龐,猶如蒙克的吶喊畫作中的人象。

鮮紅的血液突然從牆壁上方緩緩滲透了下來。潔白的牆壁一時之間成為了畫布,任由鮮血恣意渲染。

待安娜緩過神,映入眼簾的是由屍體與鮮血所呈現的殘酷卻又美麗畫作。

安娜幾乎是著迷地湊上前欣賞著這殘酷的畫作。她伸出手撫摸著那無名的男屍,欣賞著他受到驚嚇而瞪大的雙眼,那雙無神的雙眼倒映出她的面孔,以及她嘴角勾勒出的愉悅笑意。

忽然,那具屍體卻突然活了過來,雙臂一伸便掐上她的脖子。

安娜猛地從床舖上坐了起來,一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一邊驚恐地打量著四周。待她腦袋完全清醒過來後,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剛剛只不過是個夢境。

她看了眼一旁的時鐘,她比以往提早了些時間醒來。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作如此詭異、血腥的夢境了。自從她開始寫犯罪小說開始,每每她閉上眼,她總是能夠看到她所細細描寫的兇殺情節。她夢著兇手是如何一個個肢解了被害者,又是如何將屍體製作成一幅又一幅殘忍卻又美麗的黑暗作品。

她的夢境總是隨著她所參考的兇殺事件變化著,然而唯一不變的總是那名兇手。一開始,她只能看到模糊的面孔與背影,但是她卻能夠藉由小細節辨認出兇手是同一人。不過隨著日子長了,她夢境中的那名兇手卻越變越清晰。漸漸地,她終於能看見了那名兇手的廬山真面目。

那名兇手不是別人,正是她自己。

她再也不是以旁觀者的角度去作夢。她成為了那名兇手,手裡做著最殘酷的事情,夢境中的她絲毫不畏懼。潛意識裡,她甚至感覺到自己是很享受著這整個兇殺過程。

然而夢醒後的她卻是抗拒的。她唾棄、嫌惡,並且畏懼著自己的思想。好幾次,她曾想過終止一切寫作活動。然而,她卻又發現自己的腦袋無法停下。即使她不願,靈感也會找上她。靈感就如惡魔一樣,它不願休息,它不斷鞭策她、並且在她耳邊呢喃,催促著將這些殺戮與罪孽寫下。

她無法逃脫,也不願逃脫。

因為潛意識裡,她深深著迷於這殘酷的美學。

安娜爬了下床,在打開房門時聞到了煎東西的油煙味。她循著味道來到了廚房,只見她的編輯凱薩琳正在她的廚房內搗鼓著早餐。

安娜鮮少出門,並且將大多的時間都花在寫作與研究資料上。凱薩琳或許是擔心自己手下最熱門的暢銷作家會將自己餓死,她配置了另一隻鑰匙,三不五時會造訪安娜確認她的狀態。

凱薩琳見到掛著黑眼圈悠悠地從房間內晃出來的安娜,放下鍋鏟並連忙將咖啡倒入馬克杯內,遞到安娜面前。她關切地打量著對方疲憊的臉色:「妳又沒睡好了?」

「沒事,只是作夢了。」安娜小聲道了聲謝,小口小口地啜飲著溫度滾燙的咖啡。那恰到好處的苦澀頓時舒緩了她隱隱作痛的腦袋,她滿意地哼了哼。

安娜從來沒有向凱薩琳提及自己的夢境,因為她知道這不是正常人該有的思想與夢境。

「妳應該多出去走走,而不是把自己悶在家裡。」

安娜沒有回應凱薩琳,而是順著鈴鐺的聲響看見朝自己小步小步跑過來的布偶貓。

「嘿,寶貝。」安娜抱起來自家布偶貓,看著克拉克猶如星辰大海般的雙眼,她原先緊繃的神經得到了舒緩。布偶貓那軟萌的貓叫讓她暫時忘卻了夢境中的不愉快。

凱薩琳對於安娜慣性的迴避習以為常地。安娜只有在自家寵物面前才會卸下心房。

安娜一手撫摸著克拉克柔軟的毛,一邊掏出了手機,習慣性地上網,第一件事便是登陸弗萊迪勞茲的部落格。弗萊迪勞茲是個專發犯罪案件消息的女部落客,她總是能第一時間報導出重大犯罪案件的消息,由此可以推斷她的手段顯然不正當。然而她的人品問題卻沒有妨礙安娜閱讀她的部落格。

寧靜的清晨忽地被響起的門鈴聲打破。凱薩琳與安娜紛紛皺眉看向玄關。會有誰在一大早敲響安娜家的大門?即便是郵差與推銷也沒有這麼早到過。安娜的朋友相當少,並且不可能不請自來。

「妳先吃早餐,我去開門。」凱薩琳將剛煎好的培根與太陽蛋盛入盤子中,並脫下圍裙,關掉電磁爐的開關後匆匆忙忙地趕去開門。

安娜應了一聲,目光再次回到了螢幕上。手指在手機螢幕上滑動,她點擊了部落格最近更新,報導中的那張案發現場的血腥照片讓她感到莫名的熟悉。然後,她在勞茲的報導中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與她所出版的小說。

聽到腳步聲朝自己步步接近,以為是凱薩琳回來了,安娜啜了口苦澀的黑咖啡,頭也不回地詢問:「凱薩琳,是誰?」

然而回應她的卻是陌生的男嗓。

「安娜小姐?」

安娜抬起頭看著兩名拿著聯邦調查局證明的陌生男子。站在前頭的男人便是剛剛問話的那人,他的身後跟著一名瘦弱的的男子。這個男人擁有一雙如小鹿般濕漉漉的雙眼,那其中夾雜著莫名的無措,顯然並不擅長與人溝通交流。這個男人長得相當普通,扮相甚至可稱得上邋遢,然而他身上的氣息卻讓她莫名地被吸引。

「我們是聯邦調查局,我們有些是想要請教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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